多重温度的人间万象与文本盛宴

—魏天作小说印象

文／陈代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以来，小说家魏天作以一系列出色的中短篇小说开始营造他多重温度的小说世界。阅读人述事，洞若观火；笔调则庄谐杂陈，老辣苍凉；他多元性叙事既在建构着不可复制的多变的个人叙事方位，使语言的丰赡与弹性，尽皆得到炫目展现的同时，又有着一以贯之的人文定力。不得不让人啧啧称奇。

   《黑洞》是较早给魏天作赢得荣誉的作。在这部中篇小说中，作家将目光滑向了人间万象，将关注投向了世俗社会中的大众；在纷繁杂沓的现实中，用具体而喧嚣的日常世事呈现社会与人生的病痛。已进入不惑之年的县文化馆馆长周汉杰，在勾心斗角，心垒森严的社会搏斗中，感到光阴流逝，生命的锐气在虚耗，自己的激情、意志、耐力和智慧都在残酷现实搏斗中消磨殆尽；在百无聊赖的惘然中邂逅年轻美丽的才女雪雪，本来企望一场打破沉闷庸常无聊生活得到身心俱欢的生气的爱，但收获的却是无关诚心与守诺的欲望的躁乱一个个黑洞。这是一个追求情爱终得虚空的当代人撕心裂肺的体验表达，小说如此逼真地贴近当代人的身体与心灵的痛楚。面对个体生存的悖论以及命运和氛围暗示中的焦虑，现世生存给身心带来的困顿及压迫，在这篇小说中有着较为开阔的观察视野和明敏的艺术感应。《屠城》是另一个引人注目的中篇，构思堪称奇巧。大概是迄今为止，天作所写出的意味最丰饶的作品。它以驴子的片段式回忆的语调，铺展开以驴子的主人兄弟俩的发家致富和致富后的分裂以及在兄弟俩发迹过程中弟弟对哥哥的陷害作为故事的叙事线索；小说通过描写了兄弟俩之间惊心动魄的利益纷争，在韵味丰富性上开掘人性之恶；他们勾心斗角、疑窦丛生，翻手为云、手刃胞兄，在个性鲜明的对比中以驴子的单纯凸显了人性的复杂善变与转型期社会的波诡云谲。但遗憾地是，创作主体在创作中未能透过黑暗捕捉光线，戳穿恶抵达善，拨开芜杂的遮蔽呈现人间美好温暖之爱。

   《温水泡茶》、《寻找女孩》、《裁减在即》、《围困》、《苏维你在哪里》、《难得潇洒》、《老黄河的传说》、《手机》等文本，从标题上就可以揣摩出作者的叙事温度和对情感与人际的态度。公允地讲，在这些作品的创作中，天作有了个人的顿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别开生面”的取向，将叙事置于越来越贴近让自己真切动心的人物、情境、关系之下，对“常态”人性进行探照，表达既与己相关更与普遍的人性生态相关的文学意味，让我们能够从凉意与纷扰中，透见纸背的温良，捕捉克制的怜惜；领会到以体己的心思表达出来的卑微，如影随形的无所不在的人性卑微。

   从中短篇来看，天作的创作在质与量上表现不俗的丰产；新近由远方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当爱越过年轮》，无论就题材及气派来说，这篇作品可视为魏天作近二十年来创作的重要盘整。在这部长篇小说里，天作叫停了历史、唤回了时间，重启记忆虚构之门，浸于历史往日时光。《当爱越过年轮》的故事看是简单，小说讲述了苗大牛坎坷的生活经历以及他在寻找情感归宿的过程中恩爱情仇，在社会的动荡背景下与人生的无奈变数中，移花接木，另抒新机。天作对人物心理的细致考察和表达，对氤氲在日常生活中看不见、摸不着，然而无处不在的烟火气息和情感痕迹的透彻把握，庄谐杂陈，老辣苍凉，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者事无巨细地描写了男女偷情、亲人被杀、逼良为匪、警匪相通、打家劫舍等主人公奇特的遭遇，这些情节在主人公的带领下些微骚动，曲折回转，不断呈现着似水流年间的无奈与辛酸。其中，最让人难忘的，莫过于作者对生死忧思境遇之中的人物毫不掩饰地宣泄着痛楚和困惑。琐碎而密集的现实关怀趋于极致时，反倒容易引发空阔而苍茫的想象。平实人生生出的戏剧性和虚无感，带来了更真实的切肤之痛。我以为这部小说之所以格外动人心弦，也许正是缘于人事的沉浮，疑幻疑真，人生境遇无法言说，然而深埋其中的伦理、性别和文化的庞杂因素，以困惑、纠缠的形式呈露出来，并进而沉淀出一种深沉的韵律，历久弥新。我也固执地认为这部长篇小说有其前期写作的资源和意趣集大成的气象，放在当今中青年作家的长篇小说作品之中，无疑也属上乘之作。

　  在近三十年的写作历程中，天作始终是以隐秘的人文视角去观察人生、审视世界的，对生活的变异明察秋毫；以普通人的普通生活为表现对象，通过多元性叙事，来揭示人物的心灵世界，并借助人物心灵深处的触动传达多重温度的人间万象。从书写热烈滚烫地书写青春爱情到家国与盛世，从冷眼旁观中《诱惑》与《天杀》到带着温情悲感的体恤人心与命运《水土》与《故土》，拥有乍暖乍热的多重温度的天作的小说世界令人战栗，而这一切又构成了让人为之欣喜的文本盛宴。